首页 >识物 >文章 >球员亲笔丨Pascal Siakam:为我逝去的父亲而战
「帕斯卡尔,接一下电话,你爸爸在电话那边。」妈妈对我说。当时我11岁,刚刚在喀麦隆的杜亚拉上完小学。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,我知道父亲要说什么——我的父亲是一个严格的人,他非常重视教育,他相信圣安德鲁神学院不仅可以让我完成一些伟大的学术研究,也可以在那里学到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。是的,他把我的哥哥们都送到了神学院,最大的鲍里斯、二哥克里斯蒂安、还有老三詹姆斯,他们年轻的时候都在神学院学习。我知道,现在该轮到我了。我走进厨房,从妈妈手里接过电话,把它放在我的耳朵上。「帕斯卡尔,是时候了。」父亲说,「你要去神学院。」
「不,不,不,不,不,不!」我心里这样想。我必须要告诉你们,我的哥哥们都给我讲过一些关于神学院的可怕的事情——那里的食物糟透了、学习的课程也很难,并且你必须每天早上五点半就从床上爬起来。尤为关键的是,在那里上学意味着你要离开你的家人和故乡,一个人在那里生活,是的,一个人。虽然我要去的神学院和我哥哥上的神学院并不是同一所,但我依旧很抵触那里!所以,我要尽可能勇敢地站起来反抗我的父亲。
「我不去,我不会去那里!」在喀麦隆,孩子和父母顶嘴是闻所未闻的事情。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我害怕极了,但是真的,我真的不想去那个地方。「不,你必须去。」他这样回复我,和我想的一样。我知道,关于这件事,我无法再同他争论什么,因为我知道,我父亲不是一个爱争论的人,他的态度很是决绝,一贯如此的决绝。不过,我还有最后一个锦囊妙计——当父亲让我做一些我不想做的事情的时候,我总是试着去找我的母亲。我恳求母亲不要让我去那个地方,我告诉她,只要她不让我进神学院,我愿意做她想让我做的任何事。但这一切都是徒劳的。「对不起,帕斯卡尔。」她说,「你需要信任我们,因为那里是你最好的选择。」
来到圣安德鲁神学院的第一个星期,我每天都在哭。你要知道,当时我只有11岁。我想念我的家人,想念和朋友们一起踢足球的日子,我想要回家!我几乎每天晚上都给我的姐姐打电话,告诉她我真的受不了了。但她告诉我要坚强,因此我也试着学会这样做——随着时间的推移,我哭得越来越少,在神学院学习终于成为了我生活的一部分:老师告诉我什么时候起床,什么时候去上课,什么时候睡觉,一天中的每一分钟都被计划好了。我在努力做着调整,很快,我成为了一个还算「成熟」的11岁的孩子——自己做家务,自己铺床,自己做作业。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很享受这里的日子,我依旧不明白父母为什么要把我送到这里来。
在喀麦隆,足球像篮球、橄榄球一样,都是人们喜爱的运动,每个孩子都梦想着成为职业足球选手。但在这一方面,我的三个哥哥和我又不大一样,他们之前也踢足球,但慢慢长大后,最终都转向了篮球。啊,我始终都是狂热的足球爱好者,他们之前也和我一样。可能他们的转变多少与我们的父亲有些关系——因为父亲最大的梦想就是可以看到他的一个儿子在NBA打球。所以就打篮球这件事情而言,我一直都倍感压力,而且更重要的是,我本身并不喜欢这项运动。
嗯...但其实也并不完全是这样...其实在之前我也会时不时地打一打篮球。嗯...可能我有一些与生俱来的天赋,但是,就像许多处在弟弟妹妹这种「角色」的人一样,我认为跟哥哥们做一件同样的事情是一种很没有自我的选择。我想做我自己,我梦想成为职业足球运动员,或者去商学院,我想在政府为我的父亲工作,他是我家乡的市长。事情的转折点发生在2012年,在我从神学院毕业后。当时,我参加了Luc Mbah a Moute篮球训练营,参加的目的很简单,我只是为了好玩。但显然,我吸引到了某人的注意,因为在第二年我就被邀请去南非参加篮球无国界训练营。起初,我本打算拒绝这个邀请,但我妹妹瓦妮莎住在南非,当时我已经有好几年没见过她了。于是我想:我有一个免费去南非和我妹妹一起玩耍的机会,而我要做的就是打个篮球?哦!为什么不呢!在训练营的第一天,我看到很多孩子围着体育馆另一边的几个大人转来转去。我知道那些「大人们」都是辅导员,因为他们都穿着衬衫,但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和我同龄的孩子看到他们都这么兴奋。我拍了拍站在我旁边的一个家伙的肩膀。「那些人是谁?」我问他「为什么大家都这么兴奋?」
「什么?天呐,伙计,那是赛尔吉·伊巴卡和罗尔·邓!」他这样告诉我。「谁???」我心里有个大大的问号。
随后他像看外星人一样看了我一眼,然后便向人群跑去。我怎么会知道他们是谁?我几乎从不看NBA。然而,当我对他们了解得越多,就愈发得开始尊敬他们——他们都克服了难以置信的困难,从非洲来到NBA。重要的是,在他们身上,我看到了一件于我来说格外重要的事情:如果我足够努力,一切皆有可能。Luc Mbah a Moute篮球训练营发生的事情完完全全改变了我,这件事情让我的脑子里住进了一个小人儿,他不断在我耳边窃窃私语,而这些悄悄话逐渐演变成了一声咆哮——篮球不仅仅是一件因为好玩我才去尝试的运动,它是我生命的激情所在,而NBA也变成了我的梦想。话说回来,我在训练营的表现引起了美国一些预科学校教练们的注意,其中一位来自一所名为「上帝学院」的学校的教练对我尤为感兴趣。他谈到一个叫路易斯维尔的地方,还有什么什么德克萨斯,这些名字听起来像另一个世界。是的,被他们录用无疑是令人兴奋的,但问题也接踵而至——譬如我几乎不会说英语,而且从未离开过非洲。可是父亲非常乐意帮我做些什么,他尽可能多的去了解关于上帝学院的一些事情,尽管那里离家乡很远,但他依旧鼓励我去那里打篮球,去追求新的冒险。那时,我的三个哥哥都在美国打篮球,或者已经在那里打过篮球了——鲍里斯,比我大八岁,在西肯塔基打球;克里斯蒂安,比我大六岁,即将在印第安纳大学完成他的学业;詹姆斯只比我大两岁,还在范德比尔特大学打球。我记得在训练营结束后我给詹姆斯打过一个电话。
「一个教练想让我来美国打篮球。」听完他笑了起来。「算了,伙计,别闹了」他说,「你根本不喜欢篮球,对吧?」我向他辩解到:「喂兄弟,我是认真的!这是德克萨斯州的一所预科学校。他们在招募我!」我知道,他不是在嘲笑我,我想他只是感到有些惊讶。因为当他去美国的时候,我还是那个不喜欢篮球的弟弟。过了一会儿,詹姆斯终于相信了我,随后他让我把上帝学院给我的所有材料都发给他一份,他要确保这些文件的真实性,以免我陷入麻烦。嗯...就美国而言,我不认为詹姆斯或我的兄弟们帮助我太多,即便他们给予了我莫大的帮助。
那里一切都是不同的,一切。语言、风景、食物...这些都让我头晕目眩。但最重要的是,这里的文化差异让我瞠目结舌——在路易斯维尔,我和几个学生一起住在一起。我记得...那可能是我在那里的第一个或第二个星期?我听到一个孩子对他们的父母大喊大叫。当时我睁大了眼睛十分吃惊,我心想,这是怎么回事?如果你在我家里这么说,你肯定会挨揍的!在喀麦隆,尊重长辈是最重要的事情。作为一个孩子,你能犯下的最大的错误就是向长辈大声说话——无论是对你的父母、老师、甚至是比你年长的人,在这里你不能顶嘴。但在美国,情况显然并非总是如此。因此我认为,对我来说最奇怪的事情不仅仅是美国的食物或语言,而是每次我听到有人和他们的长辈争吵的时候,我就想起我离杜阿拉有多远。我承认,那段日子我有一点想家,但我从来没有想过放弃和回家。如果我能在11岁的时候上神学院,那么我一定也能适应美国的成年生活。
但我要告诉你们,我最难调整的实际上是在篮球场上,在喀麦隆,我依靠的是天赋和运动能力。现在,在预科学校,我必须真正地学习如何去打比赛。说真的,那段时间我感到完完全全迷失了自我,就好像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。我的队友无时无刻不在和我说些什么无聊的事情——「放弃吧,伙计,你没可能玩儿好那个皮球的!」、「为什么你又打铁了?」、「别戳在那里不动了,木头!」...
这就是我从他们嘴里听到的一切,每一天。他们告诉我我不能投篮,不能运球,不能做任何我认为正确的事情。两个月后,我真的受够了。我的心态变了——我想提高篮球水平,但也许不止于此,我更想让那些家伙闭嘴。他们说我做不到的每件事,我都决心学习如何做,并且要比他们做得更好。所以我会一个人去健身房,想象自己在其中一个球员身上扣篮,或者把他们的投篮扇出场外。很快,我就把我的挫折感发泄到我的对手身上。每一场比赛,每一次练习,我都感觉自己在进步。最终,我开始受到大学的关注。虽然不是堪萨斯州大和杜克大学递出的橄榄枝,但我还是收到了几封信。然而,唯一对我展现出真正兴趣的学校是新墨西哥州大。马文教练从非洲招募了很多球员,组建了一支非常多样化的球队,而且农学人队的队内氛围很好,就像家一样。当马文教练招募我的时候,他从来没有像其他球队那样谈论过新墨西哥州大。他说这里的球员都是一家人,当然,我相信了他的话。和他谈话的时候我总是会很放松,我要告诉你,我从来没有意料到被录用的感觉是这样,就像...就像有人欢迎我回家一样...即便只是简单的签一个字,但是那时的感觉,或者准确的说,新墨西哥州大给我的感觉真的很好。而现在...我要去大学打篮球了,就像我的哥哥们一样。
「你想吃玉米煎饼吗?」农学人队的篮球运营总监普雷斯顿·莱尔德从拉斯克鲁塞斯机场接到了我,然后带我去了学校。我搭乘的飞机是晚上到达的,那时我一天还没有吃过东西,因此我们正准备先去吃点东西,这就是为什么普雷斯顿会向我推荐墨西哥卷饼。但...只有一个问题...「玉米煎饼是什么?」我反问到。嗯...我就是这样被介绍到奇波特尔来的,之前我从未听说过这个地方。但是伙计,我很高兴普雷斯顿带我去了那里,因为墨西哥卷饼真的很好吃!其实之后我对大学篮球的入门并不顺利,由于学习上的一些事情,我在大一的时候不得不作为红衫球员。当我终于能够和球队一起训练的时候,我每天都在场上被人教训的很惨。「如此关照」我的人叫施利茨·内斐,哦,刚才我说他天天打爆我,将我打的屁滚尿流,这并不是在开玩笑。
内斐身高6英尺10英寸,体重270磅,臂展超过7英尺。我是一名身高6英尺9英寸,体重只有200磅的大一新生。在场上,他会直接向我发起正面进攻,也会背打我,这时我会试着和他对抗。然后,他就会像是吹飞纸片一样把我挤开,轻松得分。当我试图以同样的招数还以颜色的时候,我会发现这根本不可能。在我大一那年,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一次又一次。这让我觉得受够了!我受够了每天被人在球场上教训。我回想起上预科的时候,我的队友们是怎么说的,我是多么想打败他们。现在,我又一次需要那种心态。因此我一整年都没日没夜地去健身房,第二年夏天开始训练时,我又遇到了内斐。那时,我蓄势待发,我知道我准备好了,我等不及赛季开始了。然后...我的整个世界崩溃了。
2014年10月,就在我们第一场比赛之前,我接到了来自喀麦隆家中姐姐蕾莎的电话。她告诉我,父亲在两周前的一次车祸中受伤去世。我无法忍住泪水,我从未有过离家这么远的感觉。那一刻我认为什么都不重要了——篮球、学校都不重要,重要的只有我的家人。我想回家和他们在一起,我想和父亲道别。但是我妈妈不让我回去,她告诉我,父亲希望我继续打球。我感到十分痛苦,但仔细一想,我意识到她说的是对的。这时,我的内心燃起了一团新的火焰——我不再力求证明别人是错的,也不再想要去报复那些曾经击溃过我的人。现在,我要在为我的父亲征战。我打球是为了他的可以有个儿子在NBA打球的梦想而战。我想让他感到骄傲,我想让他以我为傲。
从那天起,我觉得没有人能阻止我。
是的,我开始了新的冒险。我到过很多支NBA球队试训,大多的反响还算不错,除了多伦多猛龙队。那时,猛龙队正在布法罗举行一场训练。当我走进健身房时,我看到斯卡尔·拉比希尔和雅各布·珀尔特尔,他们都是名列前茅的选手。我非常兴奋,因为我听说他们都是很棒的球员,但我得找个理由把他们击败。所以我把他们假想成我的那些老队友——就是那些曾经对我说垃圾话的人。我要在斯卡尔上头上扣篮,我要封盖雅各布。我要成为这次训练赛的主角,向猛龙队证明我和那些大牌球员一样优秀。我打起精神走上球场时,一位教练拦住了我。「哦,对不起。」他说,「雅各布和斯卡尔在做特殊训练,你将和另一组人一起练习。」
好吧,说真的我很窝火。这是我向他们展示我能战胜最强对手的机会!我把这种沮丧和愤怒用在了我的训练中,我要打爆我那一组的球员。现在让我告诉你,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亢奋。那是我最满意的一次试训,但由于我没有和其他「顶尖」球员一起训练,我不认为猛龙队会对我感兴趣。
我曾经认为一些机构或是一些人应该给我一个很好的预测——我将在哪里被选中,我将在第几顺位。但在这些期望之后,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困惑,因为没有人能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。我听到各种各样的预言:「我们认为你可能会在20多岁时被选中。」、「第二轮末。」、「你觉得去欧洲一年怎么样?」、「你知道,说实话,你可能想回学校去。一两年后再试一次。」...我最后一次试训是在魔术队,后来我决定待在奥兰多观看选秀,我的兄弟们,我的经纪人和几个朋友都来和我一起看,那时我紧张得几乎坐不住了。随着首轮选秀的进行,且逐渐进入20多顺位的时候,我开始变得更加焦虑与担心...也许进入选秀是个巨大的错误...
当在第27名被选中时,我听到亚当·萧华叫我的名字,我和我周围的人都蒙了。我要去多伦多!我想可能真的冥冥中有所注定。我的兄弟们哭着、尖叫着;我的朋友们哭着、尖叫着;我哭着、尖叫着...在那一刻,我最希望能看到父亲激动的样子。我和哥哥们挤在一起,含泪而笑,我们没有说话,因为我们真的没有必要通过语言表达些什么,我们知道我们都在想同样的事情——我们做到了。今天我22岁了,我确实觉得自己还很年轻,但时间真的转瞬即逝:那时我才11岁,离开家去神学院。在过去的十年里,我走遍了全世界。有很多次,很多很多次,我本可以放弃这段旅程——当我在德克萨斯州适应全新的环境的时候;或者在新墨西哥州大成为大一新生不断被打爆的时候;甚至是当人们告诉我,我会落选的时候...但现在,我克服了所有这些挑战。
现在,我仍然会想起我在神学院的日子,那不是普普通通的中学经历,而我似乎也知道了父亲为什么要我去那里——他给了我成功所需要的技能。同样重要的是,他希望儿子能在NBA打球,他希望我能成为真正的男人。现在我是NBA的新秀,有机会穿上猛龙队的球衣,看到前面是43号,后面是我的名字,我感觉有些恍惚。因此我开始了属于自己的仪式——每次开始比赛前,我都要为我的爸爸和三个兄弟触摸「四次」我球衣上的「数字4」,然后为妈妈和两个姐妹触摸「三次数字3」,然后我为上帝划十字,继而指向天空...
我知道,父亲在那里看着我。
2016年12月21日,Pascal Siakam于The Players Tribune发布了名为「Taking a Chance on the Unknown」的一文。文中讲述了他已故父亲对他期望与教导,以及在进入NBA前遇到的一些挫折。在2018-2019赛季季后赛与总决赛期间,Pascal Siakam的表现有目共睹,而我们亦有幸见证一颗未来之星的崛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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